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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门楼的村子

来源:林区教学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0-10

【作者】:网站采编
【关键词】:
【摘要】:甘肃天水麦积山石窟脚下是麦积镇。麦积山石窟以石胎泥塑享誉雕塑史,其山形因酷似农家积麦之状而得名。这里其实是葱郁苍翠的林区,小麦种植面积不大,触目尽是山林,盈耳则有

甘肃天水麦积山石窟脚下是麦积镇。麦积山石窟以石胎泥塑享誉雕塑史,其山形因酷似农家积麦之状而得名。这里其实是葱郁苍翠的林区,小麦种植面积不大,触目尽是山林,盈耳则有松涛,鲜见积麦之垛。“麦积山”一定是渭河川道地区粮农们的朴素命名。麦积山石窟附近的林区分布着一些卑微、隐忍的小村庄,因不堪碘缺乏症、野猪和熊的侵扰,近年纷纷外迁。一些村庄因此荒芜,犹如林海深处遗留下的一处处古迹。 比如说,麦积镇上沟村。 上沟村已经迁至距此有三四公里的朱家后川一带。那里地势开阔,立地条件较好,附近的净土寺香火旺盛,农家乐便趁势而起,朱家后川因此显得活色生香。朱家后川据说是朱元璋的裔族聚居之地,明肃王朱炽宏因躲避清军剿杀隐居于此,抛冠修道,其泥身现在就供奉在抬头可见的仙人崖。 眼下的上沟村已是人去楼空,基本像一个空壳。我去的时候,村里仅剩八口人没有迁出:一个受伤的男人、两个五保老人,一对老夫妻和他们的孙女,一个经常把外套披在身上双手叉胸的大胡子三轮车司机。此外还有两条狗:一条是黑狗,它在村子的巷道中优雅地“阅市”;另一条是黄狗,它被租借给主人的堂叔,看守着一片屡屡遭受野猪拱食的核桃苗圃。 沿一条无名的溪水溯流而上,经过一家度假村的员工宿舍,即可通向上沟村。节气已过霜降,秋色恰到好处,沟壑林木已呈斑驳之象,万类霜天无比辽阔,也无比艳丽。迎面走来三位背着杂草的妇女,上身统一着白色工作服,原来是度假村帮厨的上沟村村民。在度假村做临时工,挣零钱,现在已是他们的生活来源之一。沿途多核桃树,老树中空,应是数百年物事。沿一条缓坡斜入,拐角处赫然矗立着一座门楼。门楼如此显眼,甚至如此耀眼,踞守在通往村庄的必经关口,像一只警犬。是啊,它是村庄的第三条忠实的犬。 这是一座二层土木结构的门楼,村中尚未迁走的老人说,它建于民国六年(公元1917年),村中人烟茂盛尚未迁出时,也没有一个人的年龄大过它。门楼西侧的门楣上分别刻着两个字,右边是“人文”,左边是“蔚起”,风雨剥蚀,字迹虽然稍有漫漶,但仍可看出一种古典的悠远的希冀。进出村庄需要经过门洞。从村子里边透过门洞向外张望,如观看一幅立体风景画,有透视的效果,正所谓“寂然凝虑,思接千载;悄焉动容,视通万里”,刘勰在《文心雕龙》中描述的这种澄心暇观的道家式的澹泊质朴,不料在麦积山石窟脚下一个村子的门楼中找到了印证。透过门楼看到的,哪是简单的一幅画啊,它有树木溪流,有蜿蜒小路,彼处秋声如蝉,天净沙白,不是太朴未散的自然之心和道家之魄又是什么? 村巷非常寂静,没有鸡鸣,也没有犬吠,一片树叶落到地上也岑然有声。这是下午三点多的上沟村,村庄似乎已经在深秋之际提前进入了冬眠。家家墙角散放着一种囤存粮食的仓禀,用细树枝编织而成,大致呈长方体。这是林区专有的器具。黄土高原产粮区所用的粮食储器,一般以麦秸编织而成。地理不同,物理亦有别也。村头还有一具光洁的石臼,它是村人舂粮的公共物件。农村把行为不轨的女子喻为石臼,盖人人可得而用之也。此具石臼石质细密洁白,光滑润泽,风雨如晦使之色老珠黄,如今弃置村头,无人复顾,岂不悲欤?巷道两侧的民房,是林区特有的一种马鞍结构,础石为基,土坯砌墙,青瓦覆顶,与林区环境融为一体。只是因废弃多日,房屋已显萧瑟之象,一种人迹罕至所致的深厚的绿苔布满墙头瓦棂,蒿草的细茎在风中摇曳,让人怃然而生一种家园安在的惆怅。 此时,村中出现了三个人,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。孩子大约三四岁,穿桔红色的宝宝罩衣,留着西瓜式齐耳短发。她跑在前面,手里握着一根小骨头,跑几步,把骨头放进嘴里唆一下。一只黑狗紧跟她身后不停地摇尾巴。它既盯着孩子,又盯着孩子手中的小骨头。孩子边跑边回头,既得意又调皮。孩子和小狗在彼此的眼中都是玩伴。她和它的出现,突然使村庄亮堂起来,特别是孩子穿着的桔红色罩衣,像村庄巷道中一个欢快的感叹号。孩子身后的老两口笑着,显然也受到了这种欢快情绪的感染。带门楼的村子,即便已经废弃,也仍然有一种人间温情气象的余续。 我走进一户栅栏作墙的院子。这是村子中唯一冒烟的人家。青烟很浓,从门窗中扑出来,烟雾缭绕中,一位老者正佝偻着身子,鼓着腮帮生火。他向那堆阴湿的硬材吹气,火焰渐渐旺了起来。老者在火盆上支锅烧水做酸菜,也叫“投酸菜”。地下有一大堆刚拔的青萝卜。屋子像被黑漆清洗过一样。他喃喃地说儿子养得多了不好,没人管他。儿子们都迁出去了,只把他留在这里。我陪他唏嘘了一会,在坑坑洼洼的屋内踱步,感受一个心灵上受到冷落的老人在这个黑屋子中一个人的滋味。青烟像一匹纱,正轻逸地向窗外飘去。从门窗望出去,远处黛色的风景层层叠叠,蕴含大千气象,但似乎与这个老人无关。“窗含西岭千秋雪,门泊东吴万里船”,这类慑人的气势与想象,来自于游手好闲的旅行家的大脑,与劳动人民的脑海无关。不久也将迁出此间黑屋子的老人,他只关注锅里翻滚的浆水酸菜以及挂在屋墙上的旱烟叶子——去年的旱烟叶子还束在布袋里,像孔子门口的一束腊肉,今年新鲜的泛黄的烟叶又悬挂在墙面的铁钉上了。旱烟之烟,有一种辛辣的刺鼻的芬芳,弥漫着一股农村祖父身上的味道,如此怀旧,如此亲切,令人动容。 我最后走进的一个院子保持着大户人家倾颓之前的荣光与尊严。它是濒亡之前的百足之虫,是瘦骨嶙峋的倒塌之前的骆驼。我猜想它的祖上一定有过钟鸣鼎食的历史,因为这个院落如此雍容华美,全然不理睬一两周后它将轰然倒地的命运。淡定从容的气质并不只适用于人,它还适用于一座院落,一座房,或者一砖一瓦——院中房屋起架高大,门窗上的雕饰有板有眼,虽然并不繁复,但也有一种无比体面的修饰力道。靠北的廊檐下像竹帘一般挂着一墙红辣椒,秋天人家屋檐下的红辣椒晒干后可供一冬之需,像为这个冬天奠定了一个热闹而温暖的基调。檐下除了红辣椒,还有几大束臭瓜,臭瓜已经干瘪。它又叫水牛葫芦,是一味药,性寒凉。靠南的堂屋摆满了老家具,几代人的光阴全在这批家具的暗旧色泽中。据说古旧家具贩子已在此村扫荡了一番,如今保留在屋中的,有条桌、蝴蝶桌和面柜,已非家具爱好者追逐的上品,但我仍然吃惊地发现屋后的面柜上立着一个不常见的小柜子,起初我以为是神龛,辨认再三,始信它是一个书柜!这是一个朴素的书柜,分为上下两层,下层有柜门,上层镶玻璃,精巧美观又易于挪动。把书柜立于地下,还可在柜顶伏案疾书。我从没见过这种轮廓简约的具有某种汉唐恢宏气韵的书柜,摩挲再三,颇有不舍之意。我不敢征询主人是否出让这个书柜。向一个从中兴走向没落且面临迁移命运的大户人家提出这一要求,是否有趁火打劫的嫌疑? 这时候我发现这是一个中医之家,药箱在墙上挂着,一个很大的中药柜立在靠窗的屋角。琳琅满目的中药匣子,使我想起喜欢的一副中药对联来:“寄奴无远志,知母便当归。”中医文化归根结底是一种养生文化。我明白一户人家为何如此不温不火了。它有一个懂得阴阳五行的主心骨。虽然我没有邂逅到他,但我明白他和他的院落一样从容不迫。 堂屋的炕上,那个刚才在巷道中和黑狗一起为一根骨头较劲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,呼吸均匀,脸蛋桃红。她的祖母在旁边含笑做针线。带门楼的村子,此情此景,温暖宛如袅然而起的一盏红灯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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